皮草生意是否真的如动物保护主义者所言般“罪恶”?不一定
Fendi 拿出了 36 件皮草服装,其中还包括一件据说是有史以来最贵的价值 100 万欧元的皮草大衣。这是 Fendi 在 7 月 8 日的巴黎高级定制秀展示的盛况。像每次一样,曲终人散,留下两种截然相反的评价:美轮美奂,或者,这真是罪恶啊。
设计师卡尔·拉格菲在接受 WWD 采访时也照例表示了“政治上的正确”态度,当然也回顾了这个行业往昔的辉煌——“记得 30 年前,我们做了最后 20 件紫貂皮草。如果你现在还想要这样的商品(可能很难),现在这些动物都不被猎杀,你能找到一件、两件,最多三件这样的原材料。现在对于高级时装来说很难,因为这个行业过去的规则在变化。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发明新的技术将它们和羽毛融合在一起。现在已经不是 1980 年代了”……
听起来好像这个行业已经江河日下,残喘至今。你可千万不要被拉格菲说的所迷惑。虽然动物保护主义者们努力了 30 几年,从动物保护到动物权利,然后又祭出“公平贸易”的大旗,虽然给人的感觉是对皮草已经人人喊打的地步,但实际上可并非如此。
实际上,这些年来不管是皮草生产还是消费都在增加
过去几年,全球皮草销售额增加了 2 倍还要多。2011 年,全球皮草销售额为 156 亿美元,2013 年增加到了 358 亿美元。
据芬兰拍卖行皮草世家所言,今年在纽约、巴黎、米兰和伦敦举行的 436 场展示中的 73% 都以皮草为特色。去年,纽约时装周 70% 的走秀和皮草有关,伦敦时装周是 60% 。
设计师对皮草也越来越感兴趣。1985 年,美国只有 42 名设计师在做皮草,现在增加到 400 名。2015 年秋季设计,全球有 500 个品牌的设计都使用了皮草。
人们很容易记得发生在 Calvin Klein 办公室的那场涂鸦抗议。PETA(善待动物组织)这次成功地施压之后,这个品牌就宣布再也不做皮草设计了,嗯,这件事发生在 1994 年;人们也会记得 Ralph Lauren 、Tommy Hilfiger 或者 H&M,它们都相继宣布与皮草绝缘。当这些品牌退出的时候,它们会做得“声势浩大”,不会放过就此从野蛮时代进化为现代文明的机会,但就像前面那串数字所告诉我们的,更多的品牌又加入了皮草生产,奢侈品可不愿意放过这样展示奢华和技艺巅峰的机会。
就像 Fendi,这个成立于 1825 年的品牌本来就是以制作皮质产品而著名。皮草对于它们来说,是个骄傲的存在。 这次高定秀之前,它们刚刚在香港——全球最重要的皮草集散地之一——还特地做了 “Un Art Autre” 的展览,来庆祝其在皮草制作工艺上的成就。
动物保护主义者们一定很着急。
它到底有多“罪恶”,“禁止”会结束一切吗?
现在,这个市场比 2013 年又高了一点,已经达到了 400 亿美元。
那么,第一个问题就是,皮草生意是否真的如动物保护主义者所言般“罪恶”?
罪恶感的源头通常来说是因为在提到皮草的时候,首先出现在你头脑当中的可能是狩猎、杀戮,一幅又一幅凄惨的画面……
但实际的情况可能与你想的不一样:现在全球皮草市场的原料,只有 20% 来自于野生动物,另外的 80% 来自于人工皮毛养殖。
当然,这个时候你可能还是会脑补出发展中国家的血汗工厂的末世图景。但实际情况可能与你想的还是不一样,实际上,在这个价值 78 亿美元的毛皮饲养环节里,欧盟才是主角。全球 63% 貂皮和全球 70% 的狐狸皮都来自欧盟。
世界上貂皮产量最高的国家,是丹麦,占全球总量的 28%。
丹麦与你想的可能也不一样,你以为丹麦出出北欧设计风的椅子,设计师搞搞新创意,就荣登全球最有创意国家之首,并且还会贴上世界最快乐国家这样的标签,但实际上,丹麦更像一个农业国,它的三大出口利器分别是猪肉、奶酪和貂皮。从 1930 年政府支持下大力发展水貂养殖开始,它们就成为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貂皮出口国。
年营业额 10 亿美元的 Kopenhagen Fur 也是全球最大的貂皮拍卖公司,有 1700 多家丹麦水貂农场为其供货,2015 年这个皮草行将提供 2740 万件貂皮。近 10 年来,来自中国内地和香港地区的皮商成为其拍卖会的重要买家。
就像猪肉生产一样,皮制品也是肉类工业的副产品。一般说来, 提供了皮毛之后,动物的肉通常不会上餐桌,而是变成宠物食品,有机肥料、化肥、颜料,甚至是轮胎。动物的尸体可能会成为动物园的食物,比如螃蟹的诱饵。貂的粪便会处理成有机肥料,脂肪会制成肥皂,擦脸油,化妆品,或者是皮革保养品。
它不像通常被渲染的那样,血腥。
而可以多说一句的是,丹麦的邻居,另一个又环保、又创意非凡的芬兰,则是美国最大狐狸皮供应国,一貂一狐,它们支撑起了小半个皮草业。
接下来,第二个问题是有关另外 20% 的,那些野生动物还有救吗?“禁止”会结束这一切吗?
这个时候,你在 400 亿美元之外需要了解的另一个数字是,有 100 万人是这个行业的直接参与者。他们包括饲养者、狩猎者、拍卖行、中间商、 硝染商、制衣厂商、营销机构……
100 万人不是很多,除了类似于丹麦“肉联加工厂”那些机构中的从业者(你可以很轻易地停掉他们的工作,只要支付补偿就可以了)。但对于另一些人类来说,就不那么简单。人们经常会提到的例子,比如因纽特人。
从 1820 到 1870 年代,北极圈的狐狸皮草生意一直是因纽特人的主要收入。期间漫长的半个世纪,因纽特人都把北极的狐狸皮带到哈德逊湾,换取肥皂、缝纫布料、来福枪和弹药等生活必需品。
这个民族的访谈志资料显示,在那段时间,北极狐是因纽特人唯一可以用来和外界进行物资交换的资源。每一个因纽特家庭都会用上整个冬天的时间来猎捕狐狸,他们会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布局诱捕北极狐的陷阱,带上猎狗追捕海豹。北极狐是他们的商品,而海豹则是恩赐的食物。
就算到了因纽特人定居生存的 1860 年代,皮草交易也一直是这个种族赖以生存的经济动力。时至今日,老一辈的因纽特猎人依然在冬季打猎,这也是让因纽特人保持传统沿袭的唯一方式。可以说是皮草交易养活了因纽特人。
因纽特人是在杀戮野生动物吗?对于这个世代都以捕猎为生的群落来说,猎捕野生动物是他们必备的生存技能,更是他们的生活方式。
禁止,可能会结束这一切,但最终牺牲的是多元化的人类文明。如今因纽特人不依赖狩猎也一样生存下来。但这是牺牲多元化的一个结果——在野生动物的消失和独特人类文明的消失之间选择了后面那一个。
1790 年 - 1840 年,全球的海上皮草生意系统
更何况,不能把一个无比正确的口号,当成真理
对,我们就要提到那个著名的口号了——动物保护主义者们最爱提及的“没有买卖,就没有伤害”,我们应该把它理解成只是一个口号,一个正确的口号。但它未必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。以 PETA 组织的环保主张,应坚决禁止一切皮草交易。但如果把可控的皮草养殖部分都取缔,本来只有 20% 的来自野生杀戮那部分的皮毛是否会因此而得到更好保护?
理性一些的经济学家们与动物保护主义者有不同的观点。他们说:全世界都禁止象牙交易,但象牙的交易和对大象的伤害并没有减少。而另外一方面,人工养殖实际上保护了动物种群的存在,避免灭绝。
事实上,占全球皮草供应 80% 的人工皮草养殖产业是在保护野生动物的生存。规模化人工养殖本身也是避免动物种群的灭绝的方式。(你想一想吧,鸡这种又不会飞、跑得也不快,还在食物链底端的动物是如何在严峻的自然界生存下来的。)
美国北卡罗来纳州有个致力于保育稀有品种的 Livestock Conservancy 组织,他们的做法就是让消费者和农夫对这些动物产生兴趣,来防止它们灭绝。肉质十分鲜嫩的红金合欢猪和兰德尔牛就是两个成功的例子。
皮草从业者现在还有了新武器,比如认为:皮草是一种可再生的资源
加拿大皮草委员会推广着这样一种理论:来自养殖水貂和野生河狸的可持续生产的毛皮是一种可再生的资源。这个说法的重心不在皮草,它更想表达的是,作为皮草的重要替代品之一,虚伪的人造皮革却是不可再生的——它来自于石油化工产品,而石油是不可再生的。
当然,可持续不仅仅是与人造皮草这种虚伪的货色比,那些被认为普通的面料也会躺枪——一块经过化学处理的面料,生产过程中的环境成本并不低,而它的使用寿命最多为 1- 2 年,皮草虽贵,但不会轻易丢弃,至少也会穿上 10 年,甚至 20 年。
当然,皮草业也在努力改变“皮草是没必要的,放纵的,是对自然的一种冒犯”这一认知。
最后一个问题是,皮草消费增加这么多,都被谁买去了
你基本上可以理解为皮草消费与全球热钱一起流动。
俄罗斯能源大亨们曾经是最重要的消费者,虽然如今卢布危机后销售下滑,但拜天寒地冻,情有可原,俄罗斯和远东市场至今仍然有最强劲的需求。
迪拜虽然热也没有关系,时尚媒体 BOF 采访了国际毛皮协会的 Mark Oaten ,他说,尽管现在迪拜的夏天有 41度,但是外面还是有 400 个皮草店还在卖皮草——新的工艺会将皮草和纺织一起制作,生产出一种适合夏季的轻盈面料。
当然,这里一定有中国。
据中国皮革协会公布的数据,2010 年中国人买了全球一半的皮草。
中国不仅是皮草的最大消费国,还是最大的生产国、出口国和生产国。 根据国际毛皮业协会的数据,中国已经成为皮草的主要来源,2014 年仅中国便供应了 3500 万件貂皮。中国的皮草供应数量庞大,但质量比较低,这也让中国的皮草生产商转向国外的高端皮草。2012 年,中国仅从美国就进口了差不多 1.26 亿美元的貂皮。
关于皮草的最后一个矛盾是,年轻人不像上一代人那样那么热爱皮草——动物保护主义者们通常会把它当成希望所在。
但至少目前,还没有充分证据证明这一点。据美国毛皮信息委员会的数据统计,55% 的皮草消费者都在 44 岁以下,每 5 个女美国人中就有 1 个人有一件皮草。当然,男性消费皮草的数额也在逐年增加,占美国皮草总消费的 5% 。
你也可以把这些年的纯增长,看作来自于年轻人的贡献。这里没有什么“年轻人远离皮草”,如果有远离的话,也只是消费能力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准——他们可能只是还没有能力来得及“接近”。